一百萬零一夜 又是東方主義出場的時候了

在飛機上看畢了整齣《一百萬零一夜》，感覺是沒想像中那樣好看，也不太認同它的Best Picture殊榮。

異地（相對歐美）題材電影獲主流電影的大獎，可以想像一定會有很多關於東方主義的評論，情況就像幾年前《卧虎藏龍》那樣。隨便在Google search一百萬零一夜和東方主義，已經有幾篇相關中文影評。

其實這個討論可以再想深兩層。

Edward Said所講的東方主義，極簡單地說他批判西方通過自己的想像或欲望，建構或虛構東方的印象，目的是為自己服務，給西方人消費獵奇心態和讓西方顯得優越，將東方描述為西方的對立面。東方主義概念中，西方是文明、理性、進步、科學的主體，而東方則是落後原始、荒誕無稽、神秘奇詭被觀察的客體、他者(Other)。

但是這個形式的東方主義早已不再流行，你沒有在《一》片中見到有人包著頭吹笛控制一條蛇，如果《一》單純是刻劃東方主義刻板印象，也不會在這麼"sophisticated"的奧斯卡得到認同。西方人再不喜歡看「假」或「誇張」的東方，他們喜歡「真實」「現實」。

薩伊德寫成《東方主義》已超過二十多年，隨著交通的方便及更越趨頻繁，加上資訊流通技術的急速發展及東西方合作及交流的情況已與二十多年前薩伊德書寫《東方主義》時已經有很大的改變，西方對東方他者的單向書寫已沒有如薩伊德所說般不平等。情況變得複雜，有學者(如Dirlik)就提出了「東方人的東方主義」或「自我東方主義」(self-orientalism)。

有論者說李安的《卧虎藏龍》就是電影中自我東方主義的示範，說是東方人賣弄自己的血統和背景，製造出迎合西方人想像的「真實」東方形象。而西方人亦因為其中國人身份而相信他拍的都是真實而有說服力的，對西方人來說，他的電影就是既真實又讓他們開眼界，一舉兩得。

《一》片，屬於第三個層次。

它屬於第三個層次在於它既非單純西方想像的誇張失實，亦非印度Bollywood誇張自己迎合全球口味，而是由西方操控，打著印度原著小說改編旗號，執著你的手幫你自我東方化。這亦是現在全球文化混雜環境的一個並不罕見的權力關係。

幾年前研究過時裝的自我東方化，當中上海灘的個案就與《一》非常相似。有人問過鄧永鏘：「人地話你自我東方化呃鬼佬喎」，他答：「點呃？你以為鬼佬盲／傻ga?」（大概意思）。無錯，如果只是造些非常中國，對鬼佬非常奇異的東西然後用很貴的價錢賣給他們，的確冇人會理你。上海灘初時就是行這樣的策略，結果是失敗了。上海灘之後的成功，是在鄧將上海灘賣給瑞士品牌公司後的事。你可能不知道的是，帶領它成功的Creative Director，是一個星加坡人，marketing策略是賣一些西方人認為著-able和可以襯牛仔褲的服裝，簡然之又要有異國情調又唔可以真係太過異國情調。例子有中文字「囍」「男」「女」常見的運用，因為這些字一看就知道是中文字，又容易明白，你很少看見有其他中文字出現在他們的產品上，因為鬼佬其實唔明。

《一》雖然原著由印度人所寫，但導演和編劇皆為西方人，場面劇情也大幅迎合了全球主流市場口味。一、印度人之間在印度互相向對方說英語。二、遊戲節目由一般問答 變成任何人都聽過的Who Wants To Be A Millionaire。三、原著原名Q&A，現配合市場加入Millionaire字眼，香港片面更利害，將《百萬富翁》融合印度味極重的《一 千零一夜》故事，超勁，一聽就知道電影是關於印度。

如此種種的目的也像上海灘般，一方面讓你有異國情調的感覺，間中給你看看貧民窟的廁所和兒童乞兒，而其實又適可而止讓你聽得明睇得明，最後都是荷李活式邪不能勝正和愛情萬歲有情人終成眷屬，再加送印度人原著，讓你「知道」所有這些都是真實的，讓觀眾睇戲之餘還可開眼界，擴闊世界觀。可以說是一雞幾味，加滿分，攞硬獎。


其實說到底這樣也並無不妥，別人又不是只有這個途徑認識這個地方，只是覺得《一》不值最佳電影而已。